slaponthebrain

本篇完结

5th

两天后，绿谷的手机：这周六早上到体育场来。

10秒钟后简讯又传来一条：9点，别他妈的迟到！

发送方的手机显示是切岛的，太好了，绿谷在一切的不幸之中发出万幸的感叹声，切岛的手机没有在小胜的手上报废。

他不敢回复，于是只是在备忘录上把这个记下来，在日历上画了个大红圈，取消这周末的所有可能有的活动的计划。想起两天前的遭遇他还颤栗不已，上课时无法避开的小胜让他几乎每一分钟都在走神，也许同学们和老师都注意到他的反常了，关系近的朋友们凑过来询问他，安慰他（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轰在一次午间聚餐里两次问他要不要吃一口自己的荞麦面，在他们都不解绿谷为什么跟爆豪和解以后仍然会有苦闷的时候，——那貌似就像绿谷一生里最大的一道坎那样，他不是已经将它迈过去，两个长期的风暴中心的主角都将鸿沟留在身后了，绿谷瞪着他的猪排心想，你们不明白。

他过去也以为和小胜停战——的一战，是最终的战役了，但是事实上他的苦日子还远远不到头，他和小胜以前不是朋友，现在不是，以后可能也不会成为；绿谷没什么悲观的想法，只不过到此为止他知道跟小胜做朋友的确非常难而已。自己跟对方没有一个好的开始，也许这就已经给他们之间的关系判了死刑，小胜和他有那么多的不同，分歧，而且互相伤害就是伤害，他不能指望这种分隔这么快弥合，他们都不是切岛那样的人，习惯和记忆是很折磨人的。有时恢复一段关系比破坏它用的时间更长。那时他们也还太小了点。长大以后人也总该试着跟自己和解一下，不只是跟自己的敌人——从小时候起他们就一直在玩英雄游戏了。处于复杂多变的状态可能是他们的不变的相处之道吧，绿谷认命地把这些在心里想通后囤积成一些话，打算在这周的同一天向小胜托盘而出。他比之前任何时候更有准备，知道这次不是处理一件具体的某样急事，不以那样的心态，他认认真真地想要和小胜再来谈一谈心声，——基本的那些东西，不流于表面，劝双方放下对过去的羞耻。

小胜在这事上的处理无疑比自己好，绿谷发现是自己过于急躁，冒然地踏出多了一步，给他们制造眼下的窘境。相信小胜也憋红着脸用切岛的手机给他发来那两条短讯（然后忍不住暴露了自己的说话习惯），绿谷感到实打实的内疚，他给小胜（牵连到切岛）造成的困扰才是纠缠小胜多年的，他应该早一些意识到他们中不仅有小胜一个人在犯错误。这种清楚的感觉令人真正地在想到小胜时放松，绿谷知道了切岛的秘诀是什么，打理好自己的一份地盘，清扫干净待客的屋子，不要妄想能控制所有人跟自己相交之后的去向，特别是小胜这么要强的人。自己只是……依然不了解他，也非常希望了解他。在竞争中友好互助，良性的一场马拉松，不是吗？绿谷想着自己也应该在结束小胜这边后去和轰道歉，他试图对他多管闲事的手段（现在想起）也太粗暴了，好在轰不是小胜，他并不计较。

然而小胜没有给他在这个星期六出于弥补地说一句话的机会。绿谷呆站在训练场地的边上，全套的运动服上身——小胜和切岛上了，他自己穿着衣柜里最柔软和轻便……随便的衣服，仿佛他是个过路偶遇两个在周末勤奋对练的同学的懒虫。绿谷潜意识里给自己挑选了这套方便逃跑的装扮，即使他对自己再三强调他不会像上星期那样逃掉的。

这是要做什么？绿谷惴惴不安地踩着跑道线，双膝有些向内弯曲，深刻在骨子里的恐惧在小胜回过头来，冲他走过来时山洪般爆发：“小胜！我不知道……你们……要练习。我这就去换衣服过来。”

小胜的手一把揪住他转向自己的背部的领子。“在这看着。”他把绿谷提溜回正确的方向。

“我，可是我……”

少废话，小胜锋利的眼神最后一遍侧过来封上他的嘴。

绿谷待在场地外看着他们做热身运动，切岛几次看向他，眼睛都没表示出除了轻微笑意之外的其他意思，绿谷在他沉默但令人安心的视线中慢慢放下捂嘴的手，切岛就像这个星期内一直没和他说话那样不断在拉伸筋骨和帮小胜压腿的动作变换中移开目光，绿谷却感觉他不再是身不由己的了，没有被小胜的禁止所逼赶，他的眼睛很明亮，几乎应该是快活。切岛也在跟自己一起受难嘛，这次换绿谷有点对他幸灾乐祸了。

“开始吧。”小胜从地面站直起来说道。

绿谷回过神来时切岛全副武装，他周身结出硬壳，朝已经摆好防守姿势的小胜冲过去。绿谷大惊于切岛的毫不犹豫，他好像不用想出战术，也不用忌惮小胜会怎么反击般——这是更重要的方面，虽然知道切岛的个性足以抵抗住近距离的爆炸，绿谷还是被切岛那种更显眼和突出的无畏的气势震动了一秒。他猜不到切岛的心理活动，不过他在一开始就对小胜从正面发起进攻是真实的。小胜对此也需要考虑到他强健的体魄和结实的猛击所要进行的防范，他向后闪避，节省伸手的时间在腰间就反转手掌点燃发射爆炸的引线，将切岛直接吹后了一米多，给自己挪出伸展拳脚的富余。切岛可能见识过这个很多次，他不慌不忙地接着下一拳，扫过小胜的下巴，在他的白皮肤上擦出点灰红色的痕迹。

绿谷忽然紧张起来，终于进入了他们两个在对练的情况，那跟课上有老师指导和管制时的全然不同，不只是在磨练技巧，他们确实地想要把对方揍倒在地——让他爬都爬不起身。感受到跟自己在和小胜做对手的那几次的差异处，绿谷当时的目的几乎都是制服小胜，或者让他停下，平息怒火——同时也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当然他们每个都带着情绪，但是在切岛和小胜的对打中不一样，在绿谷眼前，他们脸上尽管没时间露出微笑，从他们的活力里能探听到他们身上的肌肉在发出愉快的鸣响，打中对方时简直在吹一声听不见的口哨。他们身体里散发着全力以赴和被认真对待的满意。小胜的汗流个没完，滴答地甩在跑道间，切岛并拢手臂等着他下一阵爆破。绿谷惊呆了，他们对付着对方就像高兴地玩一场英雄游戏，但没人不把它当真，没人——不把对方当成是真的。这个游戏有趣又简单，挥出你的拳头，不用担心那不会被在你的身上被讨回来，就只是这样。而又不只是胆量。绿谷在快速和暴力的对冲中看到小胜的轻松自在，还有他想要的重视；小胜在看着切岛，有一刻绿谷体会到他们对视时切岛见过的东西。

怎么得到它现在被绿谷暂时地放在一边，他看到这场对练的输赢：切岛把小胜踹倒过一回，小胜没有急于翻身爬起来，他借着在下方隐秘地从另一只撑地的臂膀下钻出手掌，给了切岛一个爆炸揉成的直冲颌骨的上勾拳，由此得来的眩晕是切岛在接下来的几分钟后倒下的主要助推。小胜摇晃的样子也让绿谷知道他们其实没有把赢家分得那么清楚。切岛更愿意在他之前躺在地上，在他躺在近处后再让自己动弹。

“刚才那一下很不错。”切岛指的是小胜知道的哪一下。

小胜露出属于典型的爆豪胜己的笑容。在想到废久还在这儿时它蹭的一下不见踪影；绿谷哭笑不得地稍微背过身。

“今天还有你受呢！”他撩起运动服擦脸上的汗，到了旁边去休息，嗓门压低了却能听出他的心情如何。“中午前再来一次。别说你已经不行了。”

“你行我就行。”

“很好笑。”

“嗨，要吃冰淇淋吗？天真热……”

“可……以。去买。但是只准买你一个人的份。”

切岛当着他们两个的面把空口袋掏出来说：“我忘带钱包了。”他气喘吁吁地蹲下来摸向坐着的小胜的裤兜，“借我点。”“我他妈不是你的保姆！”

“就借给我吧！”切岛大笑着把他摁住强行偷走他的几个硬币，“老样子，草莓味的对吗？”

绿谷差点喷出口水地看到小胜迅速飞来一把眼刀，插中了他，然后转头大骂切岛：“我必须宰了你。”

切岛的弱点被小胜死死地抓在指缝中，“别是头发……别是我的头发！巧克力！巧克力味！我知道了！”

绿谷快笑出声的时候小胜再次对他说了一句：“你可以走了现在。”皱着眉毛。

绿谷被闷笑产生的上升气流噎住一下，他还什么都没对小胜单独说，他不想这么快走；虽然他知道小胜叫他出来看他和切岛对练的过程已经是足够大的一步退让，一次真诚的和解的郑重仪式。

不感动是在骗人。绿谷内心淌动着暖流，可他真的很想对小胜说点什么。表达自己。表示对小胜和切岛的感谢。小胜知道自己的愿望，而且开始理解他们以前的错误之处。绿谷认为他比以前（完全）更值得让人尊重。

一定要说些心里话，绿谷鼓足勇气上前对他们说道：“谢谢你们让我在这里。嗯……你们打得很漂亮。我想我真的学到了什么以前从不知道的事。我能够改变。我也不会再是以前的我了，小胜。谢谢你，为你的……”

绿谷想了会该怎么极限地向小胜传达自己被接受的喜悦，“你展示给我看你对朋友的友谊。”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小胜说道。他看了看切岛，切岛耸肩，所以他继续皱着眉对绿谷说，“我简直是被雷劈过了才会相信你的脑袋能明白我让你来看这些的意思。”

他在绿谷反应不及的眼神中抓过切岛的头发，这次切岛没有反抗，也许是因为他也来不及，而绿谷瘫坐在了地上，屁股摔得很痛但是谁还在乎？小胜在吻着切岛。

切岛趁吻自己的人闭上眼睛时对绿谷摊开手：我也阻止不了他还有他就是那么自尊心强啊。

绿谷发现了他和小胜间有一个误会。他以为小胜这样对切岛是他对他的朋友们的，他不这样对自己是由于自己不是他的朋友；而小胜以为，废久不可能看过这么多之后不知道他跟切岛不是朋友，该死的鸡窝头是他的男朋友。

废久敢否认自己知道。你觉得我难道还会这样对男朋友以外的任何一个人？我本来只是想告诉你我原谅你。这是你逼我的。绿谷仿佛透过这个跟他没关系的吻听到宇宙万物。原来小胜的那些话是这个意思。小胜觉得他在看自己笑话，而切岛居然敢泄露他们的关系。

忍气吞声可不是小胜的风格，哪怕绿谷真有那么迟钝——书呆子迟早会想明白的，与其在以后被嘲笑（绿谷之前已经有在笑了），他宁愿给自己一个充足的威胁废久关紧嘴巴的理由。

小胜就是这样的人；他的大脑这样思考。他什么都得赢。

这下彻底败给他了。绿谷望着切岛放下手回吻起他时想给自己打一拳SMASH晕倒，而他还得待在原地等他们把这弄完以后经受小胜的那套标准程序。

“SHIT。”绿谷找到了说出这句话的完美时机。

*

惨被虐待的单身人士回到他的避风港，门上挂着“绿谷”的门牌的宿舍，接着他甚至出现些类似头晕恶心的症状，不得不在床上躺了半天。在这段时间内，绿谷充分地质疑了自己的智商，和怀疑自己的人生。

手机，短讯，收信提示：

PM2:38/联系人切岛

嘿！爆豪回家了，他虽然已经跟我们俩完事了，但是他得回去跟爆豪阿姨解释一下上个星期六，顺便道个歉什么的。所以，我拿回了手机！欢呼吧！——你还好吧？

手机在书桌上振动，而他在床上躺尸。

PM3:17/联系人切岛

睡了个午觉，我感觉好极了。你想出来就我们两个聊聊天吗？这几天我从爆豪那里听说了很多，觉得也许我能倾听下你对此的说法。就是你们两个以前的过节。爆豪真的讲了很多，我想尽办法开解了他，可是没想到好像还是在帮倒忙。今天他把我吓得也不轻呢，我还没准备好把男朋友介绍给任何人。说真的你得保持沉默。嗯，又一个三人秘密（颜表情）放心爆豪没有说你们的第三个人是谁，肯定是非常重要的事

PM3:22/联系人切岛

他说他努力地想过怎么处理你们之间的关系，既然你们上次打架没把对方“干掉”。他有时候有点可怜又可爱，对不对？我说你不可能全心全意地讨厌他。你们绝对还有可能做朋友，我说服了他，他保证他会对你试一试。他不像你记得的那么坏，也比其他人说的要好。一点吧，至少好一点，我相信他，也请你对他坚持下去

PM3:50/联系人切岛

你没在讨厌他了对吧？？我的天啊我现在都在怀疑自己了

PM4:08/联系人切岛

绿谷，你再不回话我要去你房间看你还活着没。哦还有，爆豪有一晚整夜抱着我睡觉（很舒服但是我担心着他），我知道他哭了，他很在意你对他怎么看，在意到你无法想象的地步。希望这能给你足够的自信

PM4:26/联系人切岛

爆豪刚给我打了电话，阿姨也原谅我们几个了！你猜爆豪头一次主动向妈妈认错的奖励是什么？她要给我和你都做一遍头发！只要你肯来！你说就明天怎么样？换个新造型，得个好心情，三个人玩一天！给爆豪和你都来一个做朋友的机会吧，这回可是来真的囖！

太多次来信提醒仿佛在这一条进来时积累到了将绿谷的游魂拍回到躯体里的力度，绿谷从梦中被震醒过来般，他迷糊地起身，向正在发着光的手机走过去；刚好新的一个来电顶上了所有短讯的前排，绿谷揉揉眼睛，才最终确认自己看到了谁在来电显示上：小胜。

O……K。这将会是他的通话记录上首次出现这个名字。也许他对知道小胜和切岛之间怎么回事是有点迟，但这个电话？现在它还不算。

所以绿谷用坚定又疲软的手指摁下接听键。

“喂？”

end